自动化监狱

自动化监狱

英国哲学家边沁(Jeremy Bentham)提出了“全景监狱”,由一个环形的监狱大楼和一座位于圆心的瞭望塔构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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监狱大楼拥有数量巨大的单人牢房,彼此互相隔绝,无法交流信息。同时牢房的玻璃也都是单向的,只能从外往里看,无法从里往外看。总之,每个犯人都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房间中。在囚犯服刑期间,无论白天黑夜、工作休息、沐浴进食,一切活动都在这个独立的小房间中进行。

瞭望塔视野开阔,每一个牢房都能一览无余,然而犯人们却看不到瞭望塔。这是一种单向的、全方位的、无死角的监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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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这种全景监狱有什么意义呢?它和我们的现实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?

瘟疫背后的囚禁

17 世纪末,为了应对破坏力极大的瘟疫,许多欧洲国家实行了比较严厉的戒严措施。

具体来说就是,将城市分成若干区,各区由一名区长负责。每条街道再由一名里长负责,如果他离开了自己负责的街道,就会被处死。

沿街设置通向各所房子的木制小通道,专门向居民们运送食物和水,这样每个人足不出户就能拿到日常所需,同时又不必与发放食物的人或自己的邻居发生任何联系。只有里长、区长以及卫兵可以在街道上走动,其他居民想要出门必须提前申请,而且每次只允许一个人出门。

每天里长都会抽时间,去挨家挨户检查,让每一户居民的每一口人都在自家门前的小窗口旁露个脸。如果有人没出现,里长有责任问清他消失的原因,这样就能立刻发现被瘟疫感染的人。里长走后,小窗户必须紧锁,私自开窗者面临着死刑的危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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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错,仔细想一下。从门窗锁好的那一刻开始,每一户居民就被嵌在了固定的位置上,任何微小活动都会受到监视,任何可疑情况都会被记录下来。

权力根据一种设定好的等级体制统一地运作着,整个城市被一个层级网络、监视系统所覆盖,统治着每一个肉体的日常活动。这就是一个完美城市的典范,它可以利用自身的秩序抵抗任何冲击,包括象征死亡的瘟疫。

全景敞视主义

后来社会学家福柯(Michel Foucault)将这种模式总结为全景敞视主义(Panopticism)。

监视者和被监视者以一种信息不对称的方式联系起来。监视者能轻而易举地监视犯人们的日常行为,而被监视者却完全不知道监视塔里到底有没有人。为了不被抓到把柄,避免更多刑罚,被监视者们只能假设自己每时每刻都处于被监视的状态,从而严格要求自己,将良好行为培养成为一种习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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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没有感觉到似曾相识?

想象一下自习课上,老师出去不知道干啥了,于是你把手伸向书包深处,准备摸出 手机休息一小会儿。结果就在碰到游戏机的一瞬间,你突然像触电一样打了个激灵,隐约感觉到教室后窗上射来一道锐利的目光。但是你又不敢回头看,万一四目相对岂不是显得自己做贼心虚?于是你只好放下 手机 继续看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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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就是全景敞视主义一个重要的意义:它的结构可以让监视实现自动化。

自动化是指,监视者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,你甚至可以不知道这个系统的原理,不知道被监视者的具体情况。随便挑选任何人几乎都能胜任这份工作。

另一方面,你甚至没必要出现在监视室里。因为被监视者们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,他们只能默认整个监视行为是全天候且无孔不入的。

当然它也有很大的缺点,那就是权力过于集中。如果监视者不能严于律己,后果是很危险的。

比如监视者出于好玩儿,跟 A 说天是绿的,跟 B 说 1+1=3,跟 C 说地球其实是一张大饼……当这些被监视者某一天回归社会时,他们还能正常生活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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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共景监狱”

就像经典电影《楚门的世界》一样,男主在村镇上结婚生子,生活工作;而观众们在荧幕前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,一分一秒都不会放过。

我们握有权力,别人也握有权力。当监视打破信息不对称的壁垒,成为一种日渐普及的行为时,我们既可以在网络暴力的影响下扼杀中华田园犬,也可以在不良媒体的带领下破坏红车女司机的人生。

而我们自己,很多时候并没有意识到,监视者的权力是如此巨大。